岑河微微皱眉,瞧着洛子期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,心道这洛子期果然是少年心性,初生牛犊不怕虎。
洛子期虽夺得魁首,被称作少年天才,不过年纪轻、资历少,就算他身边那位曾是令他受奇耻大辱的林见溪,也不可能十年之内横空出世两个“林见溪”。
岑河自认为这些年也精进不少,这少年定然不是自己的对手,于是俯下身子,低头审视一番洛子期,笑道:“既然洛掌门有雅兴,作为长辈,指点晚辈一二,也是应该。”
洛子期嗤笑一声,眉梢一挑,也笑道:“岑楼主,刀剑无眼。若是不小心伤了楼主,还望海涵。”
“好说,好说。”
岑河压根没把洛子期这句话放在心上,抚须一笑,脚下轻轻一点,整个人如柳絮般飘上戏台,衣袂飘飘。
洛子期也不甘示弱,身形一晃,已立于戏台中央,与岑河遥遥相对。
两人尚未动作,空气中已然弥漫开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堂中诸人屏息凝神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林行川坐在台下,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,望着戏台的目光平静如水。
但若是洛子期瞧见他这般动作,便能知道,这是他将杀意收敛到极致的表现——他想杀了岑河。
反正当年的天下第一林见溪行事嚣张肆意,从不顾及声名如何。
轻纱之下,林行川唇角抿直,眉头微蹙,眼神悄然无声地打量四周人物,心中计量。
四周大部分乃是中立之人,大抵都抱着坐观龙虎斗的心思。
虽不知岑河邀请如此多江湖之人相聚在此,打得是何种心思,但若是岑河敢伤了洛子期半分,他即便是当下斩落岑河的脑袋,眼下众人也没几个敢出声。
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,最是合理不过。
只要岑河敢动洛子期半分。
似乎是察觉到了剑主的杀意,宽大袖袍下,杯倾剑隐隐嗡鸣。
假似真
闻人锋倚在楼上, 俯瞰众生百态。
“那是林家小子么?”
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,从他身后的人群中缓缓走过来,站在他身边, 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而去,锁定楼下那位安静端坐的红衣身影, 低声问道。
喧闹至极的酒楼之中, 江湖豪客云集, 随便点一个,哪位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?老者的声音虽不高,落在有心之人耳中,却清晰可闻。
众人或举杯, 或执箸, 看似相谈甚欢, 耳朵却已悄悄竖起。
答案似乎不言自明, 可人们总渴望亲耳听到那一声确认。
听说闻人锋前些日子还受邀去青云剑派,甚至为青云剑派那事儿,上了京城告了王家一状——按理当说,江湖庙堂两不相问,闻人锋毫无必要去京城一趟,却没想到王家前任家主竟真因此事倒台了。
而闻人锋素来偏爱他那小弟子林渊, 爱屋及乌,对林渊这位出挑的儿子林见溪更是另眼相看,请了自家师弟从小教导其剑法。
若非林见溪相邀,闻人锋又怎会插手青云剑派那一烂摊子事儿?
闻人锋并未回头, 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,轻轻应了声:“也许是他吧。”
这声“也许”,意味深长。
众人神色犹疑, 拿捏不定,面面相觑,见闻人锋转首看来,又纷纷装作酒足饭饱、谈笑风生的模样,仿佛方才的好奇不过是错觉。
闻人锋心中微哂,这群人啊,年纪越大,越爱嚼些江湖八卦。
目光微转,忽地凝住——一袭白衣、手执羽扇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。
他心中一惊,顿时定睛细看,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怎的,那白影却如被风一瞬吹散的薄雾,忽地一下便消失在他视线中,无影无踪。
身侧老人察觉他神情有异,连忙问道:“闻人兄,怎么了?”
闻人锋凝视那处片刻,眸光沉沉,随后收回目光,微微摇头。
他想,郑逸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扬州呢?
听说近来郑逸云有意做皇商,在京城扎了根,想来忙得不可开交,怎会有空来这琴剑宴?
或许,真是老眼昏花了。
闻人锋想着,将目光重新投向林行川,随后又缓缓移至那宽敞的戏台上。
黑衣少年负剑而立,眸光冷淡,不说举手投足处处是,单看那执剑的姿态,竟隐隐有几分熟悉的影子。
“那孩子的剑法,是小川教的吧?怎么连执剑的姿态都学了去?”
被人道出心中所想,闻人锋不置可否,只淡淡一笑,应声道:“连你都瞧出来?确实是有八九分像。”
“武林大会时,这孩子还招式驳杂,我瞧着像是想起什么招式就使什么招式,除了只学到些许皮毛的春山剑法,几乎难以想象此人会与小川扯上瓜葛。”老者说着顿了顿,挑眉瞧着台上少年的身影,颇有兴致道,“如今与岑河交手,一招一式,怎么看,都像是小川的路数?他故意的?”

